所有人都夸我爸妈是“宠女狂魔”
直到高考放榜,他们亲手把我推进了冰窟。
在外人眼里,我的小皮鞋锃亮如新,弟弟的布鞋补丁摞补丁。
邻居大妈看不下去,拽着我妈嘀咕:“闺女再好是别人家的,儿子才是根啊!”
我爸每次都一把将我护在身后,嗓门吼得震天响:“林晨那裘样,指望他防老?我家晚晚才是我家的小福星!得供着!”
可关起门,聚光灯熄灭。
我才看清剧本的真相。
他们三人自成宇宙,流淌着相同的血液和炉火纯青的演技。
那些羡煞旁人的“宠爱”,不过是贴在我这个角色身上的华丽标签。
标签之下,空空如也。
高考出分,我攥着通往自由的号码牌,以为终于能挣脱这虚假的舞台。
然而,深渊从未远离。
它只是换了一张更狰狞的面具,在终点等着将我吞噬。
1 1 分的枷锁
高考分数664弹出的瞬间,我知道,我完了。
班级群的查询通道像炸弹,引爆了客厅。
爸妈弹射到我身后,连呼吸都喷在我脖子上。
他们攥着手机,通讯录开着,食指悬在拨号键上蓄势待发。
我知道,我的分数从来不只是我的,它是他们社交战场上最闪亮的勋章。
手指微颤,输入最后三位准考证号。页面跳转——
664
悬着的心落回实处,甚至有点尘埃落定的平静。
哈工大的门,开了。
身后爆发出狂喜的尖叫!
“晚晚!我就说!你是我的小福星啊!”我妈的拥抱箍得我生疼。
我爸红光满面,手机秒贴耳边:
“喂!老刘!你娃儿几分?… 哦,560啊?咳!没得事没得事… 我家这个?哎,一般一般,才664!本来能冲680的,失误了嘛!”
他唾沫横飞,眼神像探照灯扫过屏幕上的数字,却吝啬得没在我身上停留一秒。
客厅成了他的新闻发布会。
我妈也加入战局,手指在屏幕上翻飞,忙着向全世界宣告属于她捷报。
短暂的喧嚣潮水般退去。
我房间重归死寂,只剩老电扇徒劳的嗡鸣。
我脱下脚上那双锃亮的小皮鞋。
脚后跟和脚趾边缘被磨得通红,甚至有些破皮,黏腻的汗水浸透了廉价的合成革内衬,带来一阵闷痛和刺痒。
这双鞋,是妈妈为了在外人面前维持“宠女”形象,特意在夜市地摊买的便宜货。
她说女孩子要穿得体面,不能输给邻居家孩子。
可这体面,是用我脚上反复溃烂又结痂的伤口换来的。
弟弟脚上那双打着补丁的布鞋,却是奶奶戴着老花镜,一针一线亲手缝的,针脚细密,棉布柔软透气,舒服得能跑能跳。
所谓的“心头肉”待遇,不过是用一双磨脚的廉价鞋,换一个供他们炫耀的“懂事女儿”标签。
而真正的舒适和关爱,无声地穿在了他们真正在乎的儿子脚上。
我深吸一口气,点开哈工大招生页面。
指尖刚触到“航天工程”的选项——
“晚晚,”
我爸的声音去而复返,堵在门口,脸上还残留着炫耀的亢奋红晕。
“分数考得不错,不愧是爸的小福星。”
“现在,该你‘报恩’了。”
他身后,弟弟林晨探出半张脸,嘴角挂着一丝熟悉的弧度。
2 海梦碎沙漠
“姐!”
林晨嬉皮笑脸的样子让我心里一阵烦躁。
我垂下眼睛,转过身去。
林晨走到我面前,嬉笑着将手机屏幕凑到我面前。
页面上是一望无垠的蔚蓝大海。
我最向往的地方。
也是我们一家早就定好的毕业旅行目的地。
我家蜷缩在内陆三线小县城的褶皱里。
目之所及,除了沉默的大山,便只有那条浑浊、日复一日穿城而过的疲惫大河。
海?
那是个存在于杂志彩页、偶像剧滤镜和我无数个潮湿梦境里的名词。
书桌玻璃板下,压着一张从《国家地理》上剪下来的、早已微微泛黄的海滩照片。
草稿本的边角,总在不经意间被我画满了一道道抽象的波浪线。
几个月前那次晚饭,当我不抱太大希望、却又鼓足勇气提出“毕业旅行,我们去看海吧”时——
父母的点头,像一束光,瞬间照亮了那个压在心底多年的梦想。
那瞬间的狂喜,几乎让我灵魂出窍。
“好,晚晚想去,我们就去!”
爸爸的声音带着宠溺的笑意。
弟弟林晨也立刻点头附和
“姐,我也超想去看海!我们一起!”
这趟旅行,成了我熬过炼狱般高三的、唯一且最明亮的精神支柱。
“姐,这次毕业旅行可不可以不去海边啊……”
林晨杵在我房门口,头垂得很低,肩膀缩着。
说完眼神飞快地瞟了一眼客厅。
客厅里父母的报喜声戛然而止。
脚步声像精确计算的秒针,“嗒、嗒”朝我走来。
随着脚步声的逐渐靠近,我看到林晨嘴角有一丝几乎看不见的、得逞的笑意。
“晚晚,怎么啦?”
我爸俯下身,探究的目光像探照灯,精准落在我的脸上。
他太擅长捕捉我情绪的裂缝了。
“晨晨!”
我妈的嗔怪掐着秒针响起,带着舞台剧般的浮夸。
她狠狠拧了一把林晨的胳膊,力道大得他“嗷”一声跳起来。
“学习不中用,惹你姐生气的本事倒是一流!”
又来了,这炉火纯青的红白脸双簧。
每一次!
每一次我的期待刚冒头,每一次我的不满将爆发,他们仨就像精密联动的齿轮,“咔哒”一声,准时卡位。
用这该死的“偏爱”戏码,把我的怒火浇灭,把我的委屈堵死!
十八年来一向如此。
刚好就在我正准备对林晨发火的边缘。
“……”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
林晨好像很喜欢以击碎我的希望为乐。
但他在我朋友中的口碑却是极好的。
有一次我在和闺蜜的聊天中偶然提到感觉林晨很装。
还被她她教育知足常乐,不要得寸进尺。
“林晚,都说被偏爱的有恃无恐,你弟对你那么好,你还揣度别人。”
他以前的种种行为此刻都变成冰冷的讽刺,在我脑中疯狂搅动。
他的“好”,究竟是爱,还是…另一场更高明的演出?
思绪被爸爸的声音打断了。
“晚晚,这次旅行的确是准备要去海边的。”
他看了一眼妈妈,两人心照不宣地交换了一个眼神。
“但有件事瞒了你18年。”
我蹙眉表示疑惑。
“什么事?”
踌躇了两分钟,我爸终于再次开口。
“你小时候,道长说你和水相克,让你尽量不要去有水的地方玩。”
“……”
“一直没告诉你是担心你害怕,现在你长大了,爸爸觉得应该告诉你。”
“……”
“所以,这次旅行就不要去海边了,晨晨说想去新疆塔克拉玛干沙漠。”
“……”
“这也是为你好啊晚晚,那边五行属火,你正好补火。”
耳朵里嗡嗡作响,盖过了窗外的蝉鸣。
我看着我爸的嘴一张一合,我妈在旁边煞有介事地点头,配合着沉重的叹息——
他们演得那么投入,那么“情真意切”,仿佛那个云游的道长昨天才刚踏出我家门槛。
什么道士?
什么克水?
什么为我好?
不过是临时扯来的一块遮羞布!
视线转向林晨。
他低着头,似乎在扮演“懂事弟弟为姐姐担忧”的角色。
但我分明捕捉到他嘴角极力压制却还是泄露出来的一丝弧度,那是得逞后的得意,是心愿达成后的轻松。
他捏着手机的手指,甚至因为兴奋而微微颤抖——那屏幕上,停留着的已经不是刚才展示给我的那片海,而是一片壮阔的沙漠。
原来如此。
原来在“全家陪我去海边”的承诺里。
“全家”是定语,“陪我去”是状语,“海边”是主语林晨不想去就可以随时替换的宾语。
“好的。”
我的声音平静得连自己都陌生。
就在这一刻,支撑了我整个高三、点亮了无数个暗夜的灯塔,“噗”地一声,彻底熄灭了。
十八年来小心翼翼维持的、名为“和睦”的玻璃罩子,终于被这一口气,吹得粉碎。
我累了。
这戏,演不下去了。
听到我点头同意,三张笑脸瞬间点亮,像排练好的舞台剧终场。
“妈妈也是怕你在海边出意外,你是妈妈的命,没了你妈妈可怎么活下去。”
这句话她说了十八年,语气像排练过千百遍的台词,却从未有一次让我感受到真实的温度。
我轻轻推开她,
“爸妈,我累了,先睡一会。”
声音平静。
但只有自己知道,再多一秒,喉咙里的火山就要喷发。
“买票!明天就飞沙漠!”
林晨的声音雀跃得刺耳,拽着爸妈就走。
三人有默契地谁也没有问我的意见,倒是很识趣地把我的房间门带上了。
关门前,
我分明看到爸爸给林晨使劲眨眼睛。
自以为隐蔽,却像慢镜头,精准烙在我视网膜上。
在得意什么?
得意这出“为你好”的戏码又一次轻松过关?
还是得意我的“懂事”,永远是他们剧本里最顺手的一环?
无所谓了。
指尖划开手机,屏幕还停留在学长陆毅的对话框:
陆毅: “真不再考虑?申达机械工程,金字招牌!” 陆毅: “机会难得,错过太可惜!(叹气)”
几小时前,我还满怀憧憬地婉拒:“抱歉学长,家里安排了毕业旅行...”
此刻,那场被“道士”和“亲情”联手掐死的海边幻梦,成了最锋利的清醒剂。
指尖悬停,然后重重落下——
“学长,实习我去。什么时候开始?”
陆毅: “明天!” (几乎是秒回)
“好。”
我打开手机,找到陈璇。
“我可以到你家住一段时间吗?我找了一份实习的工作。”
陈璇对我刚高考完就找实习工作的事情表示十分震惊。
但还是热情地腾出了一间房给我住。
“你为什么这么着急找工作啊,不休息两天?”
“你不懂,靠自己才踏实。”
我笑着回答道。
陈璇是独生女,家里把她保护的太好,以至于太过单纯。
并且还是林晨的头号粉丝。
在学校时就经常拉着我问林晨的生活习惯。
即使我跟她吐槽林晨的种种,她不仅不会同情我的无奈,还会劝我不要作天作地。
林晨平日塑造的形象太好了。
清晨林晨哼着歌,趿拉着拖鞋,轻车熟路地推开我的房门,嘴里还喊着:“姐,我耳机……”
声音戛然而止。
房间里空无一人。
床上被子叠得整整齐齐,像从未有人睡过。
“姐?”
他试探着又叫了一声。
无人应答。
他对着客厅声嘶力竭地咆哮。
“爸妈!林晚不见了!她跑了!”
林晨的咆哮像一颗炸弹扔进了客厅。
爸妈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手里的沙漠旅游攻略“啪嗒”掉在地上。
“晚晚……晚晚呢?她去哪了?这……这孩子……”
我妈坐在我的床边喃喃地说着。
爸爸反应最快,立刻掏出手机拨打我的号码。
听筒里传来的不是熟悉的彩铃,而是冰冷、机械、重复的忙音。
“嘟——嘟——嘟——”
“微信!快发微信!”
妈妈的声音带着哭腔,手指颤抖着点开置顶的聊天框,飞快打字
“晚晚你去哪了?别吓妈妈!”点击发送——
一个刺目的、鲜红的感叹号!
像一记无声的耳光,狠狠扇在他们脸上!
“!!!”妈妈倒抽一口冷气,手机差点脱手,难以置信地盯着屏幕。
爸爸拿起手机,不死心地也发了一条。
同样的红色感叹号,冷酷地回敬着他。
林晨死死盯着那刺眼的红色,脸色铁青。
高考出分第二天,我拉黑了全家人。
爽。
但我不知道的是,这时的陈璇打开了林晨的对话框。
“阿晨,你们家人都这么厉害的吗(狗头),晚晚刚高考完就申请到了实习,说是为了减少通勤时间,都搬到我家了,你要申请来这边实习不?我家还有空房间(捂嘴笑)”
3 亲情围猎
再次见到爸妈和林晨,是我在申达实习的第六天。
那天早上,阳光正好。
我刚刷开门禁,大厅里人来人往,是再平常不过的忙碌周一。
走向电梯时,一股莫名的寒意爬上脊背。
几乎是本能的,我的视线扫过休息区。
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骤然停止跳动。
他们坐在那里。
他们风尘仆仆,带着大漠归来特有的干燥气息,眼底是掩饰不住的疲惫,但更多的是——一种猎手锁定目标的锐利。
我爸,林建国,腰板挺得笔直,眉头紧锁,目光像雷达一样扫视着每一个进出的人。
我妈,王秀芬,眼睛红肿得像核桃,手里紧紧攥着一条湿漉漉的手帕,肩膀微微抽动,正努力压抑着喉间的哽咽。
而林晨,我那“完美无缺”的弟弟,就坐在他们中间。
他没有看手机,只是微微垂着眼,侧脸的线条紧绷着,一只手无意识地摩挲着膝盖。
整个人散发着一种“痛心疾首”的沉重感。
好一副“痛失爱女”的悲情全家福!
血液瞬间冲上头顶,又在下一秒冻结成冰。
他们怎么找到这里的?!
我猛地低下头,试图用包挡住脸,身体僵硬地向旁边巨大的绿植后面缩去。
太晚了。
“晚晚!是我的晚晚!”
我妈带着哭腔的尖利呼喊撕裂了大厅的平静。
她像一颗被点燃的炮弹,猛地从椅子上弹起来,踉跄着就要冲向我,却被我爸一把死死拉住。
“秀芬!你冷静点!别吓着孩子!”
我爸的声音洪亮,带着刻意压制的“痛心”和“威严”。
他的声音瞬间吸引了所有上班族的注意。
他紧紧箍住我妈挣扎的身体,转向迅速围拢过来的人群,包括闻声赶来的保安李哥。
“各位!各位!实在对不起!打扰大家工作了!”
我爸的声音带着哽咽,眼圈瞬间就红了。
“我是林建国,这是我爱人王秀芬,还有我儿子林晨。我们……我们是来找女儿的!就是她!”
他颤抖的手指指向绿植后僵立如雕塑的我。
“我女儿林晚,刚高考完才几天啊!”
我妈的眼泪决堤般涌出,声音凄楚得能拧出水来,
“我们全家高高兴兴去新疆毕业旅行,想着让她放松放松……结果一回来,她……她人就不见了!电话打不通,微信被拉黑,家也不回!”
“我们找遍了所有她能去的地方,问遍了所有同学朋友……都快急疯了!要不是她一个好朋友告诉我们……我们根本想不到她会跑到这里来实习!”
她哭得几乎喘不上气,身体全靠我爸支撑着才没瘫软下去。
“她才十八岁啊!刚成年!什么都不懂!”
“我们做父母的,捧在手心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从小到大,家里最好的都给她,弟弟都得让着她……我们怎么忍心让她这么小就出来吃苦?被社会上的坏人骗?”
“是啊,”
我爸接口,声音沉痛,目光“恳切”地扫过围观人群。
“各位都是过来人,应该理解做父母的心”
“申达是大公司。但我们女儿涉世未深,我们担心她被人蛊惑,是不是遇到了什么困难不敢跟家里说?不然她怎么会这么狠心拉黑生她养她的父母,丢下担心她的弟弟?”
他看向我的方向,眼神里充满了“不解”和“受伤”。
“晚晚,跟爸爸妈妈回家好不好?有什么委屈,回家说!天大的事,爸妈给你顶着!”
道德绑架的绳索,在他们炉火纯青的演技下,温柔又致命地缠绕上来。
他们站在“爱”与“担忧”的制高点。
而我,成了那个不识好歹、需要被“拯救”回巢的雏鸟。
林晨终于站了起来。
他没有像爸妈那样情绪外放。
只是默默地走到父母身边,用一种混合着担忧、不解和“深情”的目光凝视着我。
声音低沉而清晰,带着恰到好处的沙哑。
“姐,你知道这六天爸妈是怎么过的吗?”
“妈天天哭,爸整宿整宿睡不着……我们都很担心你。旅行回来,家里空荡荡的……跟我们回家吧,好吗?有什么事,我们一家人一起面对。”
他的话语,配合着父母悲情的表演,瞬间将“不懂事”、“任性”、“被蛊惑”的标签牢牢钉在了我身上。
我看着他们精湛的表演,看着林晨眼底那抹不易察觉的、掌控一切的得意。
围观的人群开始窃窃私语。
同情的目光。
探究的眼神。
甚至有人对我投来不赞同的摇头。
“唉,可怜天下父母心……”
“看着挺文静一姑娘,怎么能这么对爸妈……” “是不是叛逆期啊?但这也太过了……”
保安李哥试图维持秩序。
“先生女士,这里是办公区域,请你们冷静!不要影响其他员工!有什么问题,请先联系你女儿私下沟通。”
“私下沟通?她拉黑我们啊!”
我妈哭喊。
“我们找不到她!只能来这里!我只要我女儿平安!晚晚!你看看妈妈!你跟妈妈说句话啊!”
她挣扎着想再次扑过来,又被我爸“痛苦”地拦住。
道德绑架的绳索,在他们声泪俱下的控诉和林晨“深情”的呼唤中,已经编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网。
兜头罩下。
他们站在“爱”与“担忧”的制高点上,把我塑造成一个忘恩负义、任性妄为、可能被坏人蒙蔽的叛逆少女。
这时,一个严肃的声音插了进来。
“怎么回事?小林?”
人事部的张经理皱着眉走了过来,他身后跟着我们技术部的王主管。
和我同为实习生的学长陆毅,也挤在人群里,一脸焦急地看着我,想说什么又不敢上前。
王主管脸色很不好看。
“林晚,这几位是?” “主管,他们是……”
我喉咙发干,刚想开口解释。 “我们是她父母!”
我爸立刻抢过话头,脸上瞬间堆起歉疚又无奈的笑容。
“王主管是吧?真不好意思,给您添麻烦了!我们实在是……太担心孩子了!她才刚成年,一声不吭就跑出来实习,我们这做父母的,心都操碎了!怕她年纪小不懂事,给公司添乱,也怕她照顾不好自己……”
张经理推了推眼镜,目光锐利地扫过我惨白的脸。
又看了看我“悲痛欲绝”的父母和“忧心忡忡”的弟弟。
最后落到王主管身上。
“王工,小林的情况……她确实未满十九周岁,还在法定需要监护人关注的阶段。而且,实习协议里关于年龄的条款……”
王主管眉头锁得更紧。
他沉默了几秒,叹了口气,对我招招手。
“小林,你跟我到办公室来一下。”
办公室的门在我身后关上,隔绝了外面所有探寻的目光。
也隔绝了父母那令人作呕的“深情呼唤”。
王主管坐在办公桌后,手指敲着桌面,显得有些为难。
“小林啊,你的表现,我和组长都看在眼里,确实不错,有潜力。”
我的心刚升起一丝希望。
“但是,”他话锋一转。
“你年龄确实太小了。公司招实习生,原则上也是倾向大三大四的学生,有更成熟的心智和更明确的职业规划。更重要的是,”
他顿了顿。
“你家庭现在这个情况……闹到公司来,影响很不好。公司不是解决家庭矛盾的地方。”
他看着我瞬间黯淡下去的眼睛,语气缓和了些。
“你还年轻,未来的路很长。我的建议是,你先回家,把和父母的问题处理好,安安心心等大学开学。等你心智更成熟些,大学期间再来实习,我们申达的大门,随时欢迎有能力的年轻人。”
几句话,轻飘飘地。
就将我这六天拼命抓住的自由和希望,彻底碾碎。
“主管,我……”
我想争辩,想说我能处理好,想说这是我的选择。
但看着他公事公办的眼神,我知道,说什么都苍白无力。
在“年龄太小”、“家庭纠纷”这两座大山面前,我个人的努力和意愿,渺小得不值一提。
走出主管办公室时,我感觉脚步虚浮。
陆毅等在门口,一脸焦急。
“林晚,你没事吧?主管怎么说?”
他想安慰我,却只能干着急地搓着手。
“你爸妈他们……还在楼下会客室……”
我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摇了摇头,默默回到工位开始收拾自己那少得可怜的私人物品。
周围同事投来复杂的目光,有鄙夷,有好奇,也有事不关己的淡漠。
陆毅想帮忙,被我无声地拒绝了。
这点残存的自尊,我想自己保留。
4 志愿的背叛
家,那个我拼命逃离的地方。
像一个巨大的、温柔的陷阱,再次向我张开了怀抱。
晚饭异常“丰盛”。
全是我“爱吃”的菜。
爸妈绝口不提公司的事,只是不停地给我夹菜,嘘寒问暖,问我这几天住哪里,吃什么,工作辛不辛苦,语气温柔得像能滴出蜜来。
“晚晚啊,你看你在外面这几天,人都瘦了。”
妈妈心疼地摸着我的脸。
“以后可别这么任性了,多让爸妈担心啊。”
“就是。”
爸爸放下酒杯,语重心长。
“家永远是港湾。”
“外面的世界太复杂,不适合你现在去闯。”
“在家门口,爸妈能照顾你。”
铺垫完毕,终于图穷匕见。
这就是高考放榜那天,他说的“报恩”。
妈妈拿出一本厚厚的高考志愿填报指南。
翻到省内大学的那几页,笑容慈爱得无懈可击。
“晚晚啊,爸妈和你弟商量过了。你这性子啊,还是留在爸妈身边好。你看家门口的A大、B大都不错,周末随时能回来,妈给你炖汤补身体!”
留在省内?
那哈工大呢?
我心猛地一沉,看向林晨。
他正慢条斯理地剥着虾。
闻言抬起头,脸上露出一个“为姐姐着想”的温和笑容。
“所以,就要送你们儿子去英国读书,去看世界,去享受人生。而我就要在你们身边,就连省也出不了是吗?这就是你们所谓的偏爱吗?”
我问道。
刚高考结束的第二天,林晨和爸妈出去走访亲戚,快递员敲响了我家的门,送来了英国学校的录取通知书。
我捧着那份文件,看了又看。
确定了上面写着的人的名字是林晨。
上面写着仅语言班一年的学费要20万。
这还仅仅是学费,不算生活费。
“学习的苦我都吃完了,林晨当然不用吃这些苦,因为你们早就用钱给他铺好了未来的路。”
“但是林晨学的明白吗?高考英语39分,我都不知道怎么考出来的。用中文跟英国人沟通吗?你们就不怕你们的宝贝儿子饿死在异国他乡?”
十八年的愤怒在这一刻扭转成对准爸妈的炮火。
他们也没想到我会知道林晨即将去英国读书的事情。
他们瞪大了双眼,眼神震惊地看着我。
也许是在想怎么解释。
也许是在想如何转移话题。
用“照顾我”的温情枷锁把我牢牢拴在家门口。
用“离家近方便”的借口折断我远飞的翅膀。
而他们真正的宝贝儿子,则拿着全家最好的资源,飞向更广阔的世界,去“看世界”!
这就是“重女轻男”。
这就是“心头肉”的待遇?
剥开那层虚伪的糖衣,里面包裹的,从来都是赤裸裸的、令人作呕的资源倾斜和性别压榨!
把我困在身边,哪里是为了照顾我?
分明是让我做一个随叫随到、听话懂事的“贴身保姆”。
捏着筷子的手因为用力而指节发白。
他们连我填志愿的自由都想剥夺!
想把我的人生,也钉死在这个名为“家”的牢笼里!
我放下筷子,推开碗,在父母错愕的目光中站起身。
“我吃饱了。”
我的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
“志愿的事,我自己会考虑”
说完,我不再看他们任何一个人,转身走进自己的房间,反锁了门。
背靠着冰冷的门板,我滑坐在地上,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想操控我的人生? 做梦!
我的志愿,只能由我自己来填。
早在志愿填报开始的那一刻,我就已经填好了哈工大的名字。
这场无声的战争,才刚刚开始。
而他们绝不会想到,他们亲手埋下的这颗“控制”的种子,会结出怎样一颗毁灭性的果实。
我的弟弟林晨,那个被偏爱的天之骄子。
为了彻底断绝我远走高飞的任何可能,最终会把手,伸向那个他绝不该触碰的禁区。
5 童年枷锁
“爸,我们老师说让交100块钱,带我们去郊游!”
我捏着那张薄薄的缴费通知单,兴奋地跑到父亲面前,小手高高举起。
脑海里已经塞满了绿草地、小野花和同学们的笑闹声。
林晨照例嬉皮笑脸地跟在我旁边。
仿佛郊游对他来说不过是场可有可无的游戏。
年轻的父亲放下手里的东西,目光扫过通知单,又落在我充满期待的脸上。
他习惯性地揉了揉我的头发,声音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
“晚晚乖,郊外不安全。前天新闻才说呢,人贩子专抓女孩子!多危险啊!就在家过周末吧,爸爸陪你玩,好不好?”
我的心像被戳了一下的气球,兴奋劲儿“噗”地泄了大半。
家?
爸爸玩?
那些哪有和小伙伴一起疯跑有意思?
就在我失望地瘪着嘴时,眼角的余光却像被烫了一下。
我看到父亲那只刚刚揉过我头发的手,正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崭新的、刺眼的红色百元大钞,无比自然地塞进了林晨摊开的手心里。
“为什么?”
我猛地抬起头,手指几乎要把那张通知单攥破。
“为什么只给弟弟?老师说了大家都要去的!”
父亲似乎没料到我的直接质问,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随即蹲下来,试图平视我的眼睛。
“傻孩子,弟弟是男孩子嘛!男孩子就得出去闯闯,吃点苦头,面对困难是应该的!万一……万一真碰到坏人,弟弟被抓走了,爸爸没那么心疼,但我们晚晚不一样啊!”
他凑近了些,声音压得低沉,带着一种刻意营造的、令人窒息的沉重感。
“你是爸爸的心肝宝贝,是捧在手心怕摔了的小公主!你要是出点什么事,爸爸真的会……会活不下去的!”
他说着,甚至还用力闭了闭眼,仿佛在强忍巨大的悲痛。
一股巨大的委屈猛地堵住了我的喉咙。
爸爸那“活不下去”的沉重话语,像一层又甜又腻的糖浆包裹着我。
他的话像一张无形的网,把我困在原地。
看着他恳切的脸,看着他身后林晨拿着钱、一脸轻松甚至有些得意的样子,我张了张嘴,最终什么也没能再说出来。
那股委屈沉甸甸地压在胸口,闷得发疼。
我低下头,盯着自己空空的手心,那里面没有崭新的钞票,只有一张被汗水浸得发软的、无用的纸。
朦胧中我已经初中了。
中考结束我和林晨回到家,满桌饭菜香气扑鼻。
“晚晚考试辛苦了!快,你最爱的糖醋排骨!”
我妈热情招呼。
我张了张嘴,最终没吭声。
我从来不爱吃甜腻的排骨,那是林晨的心头好。
但在这个家,“我喜欢”什么,从来不由我说了算。
“哎哟,你们这龙凤胎真神了,连口味都一模一样!”
小姨笑着看我们。
我妈脸上的笑容更盛,带着一种精心培育的骄傲。
“也不全是!晨晨从小就皮猴儿似的,晚晚可不一样,学习好,懂事,省心!从小没白疼!”
看,多完美的“重女轻男”剧本。
连配角的“委屈”都成了衬托我“受宠”的道具。
这时,小姨拿出了杀手锏——
两个崭新的白色盒子。
最新款的水果手机!
在那个QQ空间称霸、青春痘与自拍齐飞的年纪,这玩意儿简直是王炸!
我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指尖都激动得发麻。
终于可以告别那个破旧的按键机了!
我伸手就要去接属于我的那份毕业喜悦……
一只大手从天而降,精准地截胡了那个白色盒子。
是我爸。
他脸上堆着一种混合了“为你好”和“不容置疑”的复杂表情。
“晚晚啊,”他语重心长。
“晨晨学习本来就那样了,用手机也没啥。但你不一样!你是咱家的希望!这手机要是耽误了你学习,爸得心疼死!”
他不由分说地把手机从小姨手里拿过去,塞进了自己裤兜。
“爸先替你保管着,乖。等你高考完,爸一定原封不动还给你!爸说话算话!”
我的笑容僵在脸上,伸出去的手尴尬地悬在半空。
视线不由自主地瞟向旁边——
林晨已经撕开了包装盒,崭新的手机屏幕反射着吊灯刺眼的光,他正喜滋滋地开机,指尖在光滑的屏幕上滑动,嘴角咧到了耳根。
“喏,爸爸这个给你用!上学联习也方便!等高考结束,爸就把新手机还你!”
又是“保护”。
一股冰冷的、带着铁锈味的窒息感瞬间攫住了我。
我看着手里沉甸甸、油腻腻的旧砖头。
再看看林晨手里那闪闪发光、象征着自由和同龄人社交入场券的新手机。
“你是全家的希望!”——这句话像魔咒一样箍在我的头上,沉甸甸的。
我爸描绘的“高考后还你”的大饼,带着诱人的香气。
彼时的我,像被驯化的小兽,懵懂又顺从地点了头。
对,我是宝贝,我是希望。
我要听话,我要懂事。
爸妈这么“爱”我,我怎么能让他们失望呢?
手机……确实会影响学习吧?
我攥紧了那部棒子机,冰凉的金属硌得掌心生疼。
那部本该属于我的、崭新的水果手机,就这样落进了爸爸的口袋深处。
而“高考后还你”这个承诺,像一根无形的线,又把我往那场名为“家庭”的牢笼里,拽紧了几分。
画面逐渐模糊。
睁开眼,我发现窗帘后面刺眼的阳光已经变得柔和。
原来是做梦。
不知道哈工大的录取通知书什么时候能寄到。
指尖无意识地在桌面上划着梦想学府的缩写,心绪早已飞向那片北国的冰城。
突然,一阵尖锐刺耳的电话铃声撕破了房间的安静。
屏幕上闪烁的名字——陆毅。
这个时间点?他找我做什么?
一丝莫名的不安悄然爬上心头。
“陆学长?”
我接起电话,尽量让声音听起来平静。
“林晚!!”
电话那头的陆毅几乎是吼出来的。
“你搞什么鬼?! 当初不是白纸黑字说好了,第一志愿填我们哈工大,跟我一个学校吗?!系统里为什么根本没有你的志愿信息?!”
轰——
仿佛一道惊雷在耳边炸开。
“我的确填的是哈工大啊!我亲手填的!系统怎么会……”
“填个屁!”
“我托招生办的朋友查了!林晚,你的档案里,第一志愿根本就不是哈工大!是你家门口的那个破二本!你到底在干什么?!”
手机“啪嗒”一声,从骤然失力的手中滑落,重重砸在地板上。
志愿……被改了?
谁?!
谁能改我的志愿?!
谁…敢改我的志愿?!
6 铁证如山
林晨。
除了他,不会有别人。
只有我的家人能拿到我的准考证。
只有他熟悉我的密码习惯。
颤抖的手指移动鼠标,迅速截图——那被篡改得面目全非的志愿表,像一张屈辱的证明,被清晰地定格保存。
紧接着,我点开历史操作记录,一页页翻下去。
时间戳、IP地址……一条条记录如同冰冷的铁证,陈列在眼前。
当那个无比熟悉的家庭局域网IP地址时,我再次按下截图键。
屏幕的冷光映着我毫无血色的脸。
物证,齐了。
没有丝毫犹豫,我抓起手机,按下那三个冰冷的数字:110。
“喂,您好,110吗?我要报案。有人恶意篡改了我的高考志愿……对,就在刚刚确认。我有证据,截图、操作记录……”
电话那端传来冷静的询问和记录声。
我清晰地报出自己的姓名、考生号、家庭住址。
挂断电话,我立刻又拨通了省教育考试院的紧急联系电话,电话接通得很快,一个沉稳的男声传来。
“您好,省教育考试院,有什么可以帮您?”
“老师您好,我是考生林晚,考生号51346535。我刚刚发现我的高考志愿被人恶意篡改了!第一志愿被非法修改!我现在已经报警,警方正在介入。我这里有篡改前后的截图和历史操作记录作为证据!请求考试院协助锁定数据,恢复我的原始志愿。”
我的语速极快,但条理异常清晰,每一个关键信息都准确无误地传递过去。
电话那头沉默了两秒,显然也被这突如其来的恶性事件惊住了。
随即声音变得严肃而高效。
“林晚同学,请不要慌乱。你提供的情况我们已记录。请保持通讯畅通,我们会立刻核查系统后台数据,并全力配合警方调查。关于志愿恢复,请你准备好所有证据材料,我们会根据调查结果和规定流程,在核实无误后,第一时间为你处理!”
“谢谢老师!”
挂了电话,我脱力般靠在椅背上,才发现后背的衣衫已经被冷汗浸透,冰凉一片。
但心口那股支撑着我的怒火,却烧得更旺了。
没等多久,门口就传来了敲门声。
我冲出房间,拉开门。
两名穿着笔挺制服的民警站在门外,神情严肃。
“林晚同学?”
为首的中年警官出示了证件。
“我们接到报警。”
“是我,警官请进。”
我侧身让开。
我领着警察刚走到客厅,听到动静,三人齐齐抬头。
看到我身后的警察,他们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碎裂。
尤其是林晨,他捏着母亲肩膀的手猛地一僵,血色“唰”地从脸上褪尽,只剩下惨白。
他的眼神里是无法掩饰的巨大惊恐,像被强光灯突然照射到的老鼠。
“晚晚?”
爸爸率先反应过来,几乎是弹跳起来。
他几步冲过来,声音拔高,带着一种刻意表演出来的颤抖。
“哎哟!这是怎么了?警察同志,警察同志!是不是我家晚晚在外面遇到什么麻烦了?她刚高考完,是不是被骗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试图伸手来拉我的胳膊。
动作急切得像是要保护受惊的小鸟,眼神却慌乱地瞟向警察。
妈妈也立刻进入角色,从沙发上站起来,一手捂着心口,眉头紧蹙,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哽咽。
“晚晚啊,你这孩子!有什么事不能跟爸爸妈妈说?怎么还惊动警察同志了?你看你,多麻烦别人!”
她说着,责备中带着“心疼”的目光落在我身上。
又“担忧”地看向脸色煞白、僵在原地的林晨。
“林先生,林太太,”
中年警官声音沉稳,带着公事公办的威严,直接打断了他们精心排练的“家庭情深”。
“我们接到林晚同学报警,她今年的高考志愿被人非法登录系统进行了篡改,性质非常恶劣。现在需要向你们了解情况,并依法进行相关调查。”
“篡改……志愿?”
爸爸像是第一次听到这个词,脸上的震惊和茫然演得惟妙惟肖,他猛地转头看我,痛心疾首。
“晚晚!这……这不可能!是不是你自己改志愿……压力太大,忘了?还是系统出错了?你怎么能报假警呢!警察同志,这孩子肯定是高考压力太大,糊涂了!叛逆期!对,就是叛逆期闹脾气呢!”
他语无伦次,试图把责任往我头上扣,又拼命想用“孩子不懂事”来搪塞警察。
妈妈也立刻帮腔,声音带着哭腔。
“是啊警察同志,我们家晚晚一直很懂事的!就是高考完了可能有点……放松过头了?志愿的事是大事,她怎么会乱说呢?肯定是误会!”
她一边说,一边不经意地挪动脚步,试图挡在身体已经开始微微发抖的林晨前面。
“是不是误会,我们调查了才知道。”
另一位年轻些的警官语气冷硬,目光锐利地扫过神色各异的三人,最后定格在面无人色的林晨身上。
“林晨同学,请把你的手机交给我们检查。”
“我……我的手机?”
林晨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眼神躲闪,下意识地把手往背后藏。
“为……为什么要查我的手机?跟我没关系!”
“配合调查是公民义务。”
中年警官上前一步,无形的压力笼罩过去。
爸爸还想说什么,嘴唇嗫嚅了几下,但在警察冷峻的目光下,终究没敢再阻拦。
妈妈更是急得脸色发白,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能死死抓着衣角。
林晨浑身僵硬,在两道极具压迫感的目光下,终于颤抖着,极其缓慢地从裤袋里掏出手机,递了过去。
他的手指冰凉,指尖都在哆嗦。
年轻警官戴上取证手套,接过手机,熟练地操作起来。
客厅里死一般寂静。
父母的目光死死黏在警官的手上,焦灼得几乎要喷出火来。
时间仿佛被拉长,每一秒都煎熬无比。
“找到了。”
年轻警官的声音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
他举起手机屏幕,转向我们所有人。
屏幕上清晰地显示着一条浏览器历史记录——
搜索时间:6月30日 凌晨 2:17 搜索关键词:如何获取他人高考报名系统的登录账号和密码?
紧接着下一条:
搜索时间:6月30日 凌晨 2:25 搜索关键词:篡改高考志愿会被发现吗?有什么后果?
白底黑字,触目惊心。
搜索的时间点,恰好就在志愿填报系统关闭前的那个深夜!
铁证如山!
“不——!!”
一声凄厉到变调的尖叫猛地炸开。
是妈妈。
她像一头被彻底激怒的母兽,刚才所有的“温柔”、“担忧”、“通情达理”瞬间被撕得粉碎。
“林晚!你这个白眼狼!扫把星!他是你弟弟啊!他不懂事!他只是一时糊涂!你怎么能这么狠毒?!他是男孩子!他的前途比你重要一千倍一万倍!他要是毁了,我们林家就完了!你这个当姐姐的,心肠怎么这么歹毒?!你就不能放过他这一次吗?!”
唾沫星子喷溅到我脸上。
那双曾在外人面前无数次流露“慈爱”的眼睛,此刻只剩下疯狂和怨毒,死死地瞪着我,仿佛我才是那个十恶不赦的罪人。
“啪嗒”一声闷响。
是爸爸。
他竟直接朝着我的方向,双膝一软,重重地跪在了冰冷坚硬的地板砖上!
“晚晚!爸求你了!爸给你跪下了!你弟弟还小啊!他……他就是一时鬼迷心窍!你看在爸妈养你这么大不容易的份上!看在血脉亲情的份上!你高抬贵手!放过他吧!你不能毁了他啊!不能毁了这个家啊!你非要逼死我们吗?”
他哭嚎着,声音嘶哑,身体抖如筛糠,试图用最卑微的姿态和最响亮的“亲情”牌,对我进行最后的道德绑架。
整个客厅回荡着母亲歇斯底里的辱骂和父亲卑微痛苦的哭嚎。
林晨则像一尊被抽走了骨头的泥塑,瘫软在沙发旁的地上,眼神空洞。
我看着眼前这两张涕泪横流、因极度自私而彻底扭曲的脸庞。
看着地上那个被自己愚蠢彻底压垮的弟弟。
目光越过哭天抢地的父母,平静地看向那两位警官,声音不高,却像淬了冰的刀子,稳稳地切开了客厅里所有的嘈杂与哭嚎。
“警察同志,我坚持依法处理。该立案立案,该起诉起诉。”
“一切,按法律程序走。”
我的声音落下,父亲那惊天动地的哭嚎戛然而止,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扼住了喉咙。
他瘫跪在地上,难以置信地抬头瞪着我。
浑浊的泪水还挂在沟壑纵横的脸上,眼神里最后一丝伪装的哀求也碎裂了,只剩下赤裸裸的震惊和……一丝他自己可能都未曾察觉的怨毒。
母亲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指着我的手指僵在半空,尖利的叫骂堵在喉咙里,只剩下呼哧呼哧的粗重喘息,那双眼睛死死地盯着我。
仿佛第一次真正认识眼前这个“女儿”。
空气凝固了。
中年警官深深地看了我一眼,那眼神里没有评判,只有一种沉甸甸的、对程序的尊重。
他微微颔首,转向瘫软在地的林晨,声音恢复了执法者特有的冷硬与不容置疑。
“林晨,你涉嫌非法侵入计算机信息系统罪、破坏计算机信息系统罪,现依法对你刑拘拘留。”
“跟我们走吧。”
年轻警官上前一步,动作干脆利落地拿出了那副闪着寒光的手铐。
“不——!不要抓我儿子!”
母亲终于从巨大的冲击中回过神。
她像护崽的母狼一样不管不顾地扑向警察,试图用身体挡住林晨。
“妨碍公务同样要负法律责任!”中年警官厉声喝止。
她僵在原地,伸出的手停在半空,只剩下绝望的呜咽。
“咔嚓。”
清脆冰冷的金属咬合声在死寂的客厅里显得格外刺耳。
那副象征着法律制裁的手铐,牢牢地铐在了林晨那双手腕上。
林晨的身体猛地一颤,仿佛被那冰冷烫伤。
他低下头,看着手腕上那圈刺目的银白,眼神彻底涣散,最后一丝力气也被抽干,整个人像一滩烂泥,全靠警察架着才没有瘫倒在地。
他被两名警察一左一右架着,拖拽着,脚步踉跄地走向门口。
“晨晨!我的晨晨啊!”
母亲撕心裂肺的哭喊追到门口。
父亲依旧跪在原地,仿佛被抽走了脊梁,呆滞地望着儿子被带走的方向,脸上是彻底坍塌的绝望。
我站在原地,自始至终,没有再看他们一眼。
7 铁窗泪
四个月后。
探视区的空气带着一种消毒水和尘埃混合的沉闷气味。
冰冷的玻璃墙将空间一分为二,隔开了两个世界。
我坐在硬邦邦的塑料椅子上,平静地看着玻璃对面那扇沉重的铁门缓缓打开。
一个穿着灰蓝色条纹囚服的身影走了出来。
是林晨。
仅仅四个月,那个曾经在校园里光彩夺目、身高直逼185的阳光少年,彻底消失了。
眼前的他,头发被剃得很短,露出了青色的头皮,脸颊凹陷下去,眼下是浓重的乌青。
曾经清澈透亮的眼睛变得浑浊、麻木,里面盛满了疲惫和畏缩。
他低着头,被狱警带到玻璃隔板对面的椅子上坐下,始终不敢抬头直视我,手指神经质地绞着囚服的衣角。
拿起旁边那部老旧的通话器,冰凉的塑料触感贴在耳边。
“姐……”
他的声音从话筒里传来。
见没有回应。
他抬起眼皮,飞快地瞟了我一眼。
我没有拿起自己这边的通话器。
只是隔着冰冷厚重的玻璃,静静地看着他。
然后,我慢慢地将一直放在膝上的一个硬质文件夹打开,从里面取出了一份文件。
我把它举了起来。
隔着玻璃,正对着他。
那是哈工大的录取通知书。
鲜红的印章,烫金的校徽,还有上面清晰无比的“林晚”二字,在探视室惨白的灯光下,散发着一种近乎灼目的光芒。
林晨的瞳孔猛地收缩了一下,像是被那光芒刺痛。
他死死地盯着那份通知书,绞着衣角的手指骤然收紧,指节泛出青白色。
他张了张嘴,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抽气声,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就在他濒临崩溃的那一刻,我终于拿起了自己这边的通话器,凑到唇边。
我的声音透过冰冷的线路传过去,不高,没有任何起伏,平静得像是在问今天的天气。
“林晨,你偷走的我的高考志愿……”
我顿了顿,目光扫过他囚服上的编号。
眼神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
“……够你在里面买几个馒头吗?”
死寂。
他猛地抬起头。
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地瞪着我。
那里面最后一丝伪装的平静和侥幸,被这句话彻底碾得粉碎。
8 自由飞翔
一年后
风带着自由的味道,吹拂在我脸上。
我坐在大学图书馆靠窗的位置,面前摊开的专业书和笔记本上跳跃着金色的阳光。
在大学里,我呼吸到了自由的空气。
没有虚伪的“心头肉”头衔。
没有需要时刻配合的“家庭和睦”剧本。
我靠奖学金和勤工俭学养活自己,每一分钱都花得心安理得。
我交到了真心欣赏我的朋友。
她们喜欢的是林晚这个人本身,而不是“林晨的姐姐”那个被精心包装的角色。
我如饥似渴地学习,在知识的海洋里,我找到了真正的平静和力量。
原来,卸下那身沉重的戏服,人生可以如此轻盈、广阔。
手机屏幕亮了一下,是陈璇发来的消息。
自从一年前我搬出她家,我们联系少了些,但偶尔她还是会给我发点家里的新闻,带着点唏嘘。
陈璇:晚晚,你……听说了吗?林晨他……进去了。
陈璇:[一张本地新闻截图,标题模糊但关键信息清晰:“我县青年林某因多次参与盗窃、斗殴,数额较大且致人轻伤,被依法判处有期徒刑一年六个月”]
陈璇:唉,你爸妈快疯了,到处求人,头发都白了好多。以前那么宝贝的儿子……
我看着屏幕上的字,内心毫无波澜。
甚至有点想笑。
意料之中。
那个习惯了以掠夺我的希望来获得快感的好弟弟。
一旦失去了家庭这个扭曲的舞台。
一旦那个需要他表演深情的姐姐彻底消失。
他骨子里的空洞和戾气就彻底暴露了。
没有了重女轻男这层遮羞布,他连基本的做人都没学会。
前科?
这只是他必然走向的深渊第一步罢了。
我的指尖在屏幕上悬停片刻,最终一个字也没回。
陈璇大概还期待我有点反应。
同情?
愤怒?
或者一丝“你看,我早说过”的得意?
都没有。
他们早已是与我无关的陌生人。
我的世界,阳光正好。
没过多久,一个陌生的号码疯狂地打了进来。
我猜到了是谁。
按下接听,听筒里传来我妈嘶哑绝望、带着哭腔的声音,早已不复当年的温婉。
“晚晚!晚晚是你吗?妈妈求求你,救救你弟弟吧!他只是一时糊涂啊!他是你亲弟弟啊!只有你能帮他了,你在外面认识的人多,求求你找找人,花多少钱我们都愿意!妈妈给你跪下都行……”
背景里,是我爸沉重的叹息和模糊的咒骂声,大概是在骂林晨不争气,又或是骂命运不公。
我静静地听着,像在听一出荒诞剧的尾声。
等她哭嚎得差不多了,我才平静地开口,声音里没有一丝涟漪。
“妈,您忘了吗?道长说过,我和水相克。你们家这趟浑水,我早就躲得远远的了。”
“林晨的路是他自己选的,后果自然也该他自己担着。至于钱?”
我轻轻嗤笑了一声。
“您二老当年给我买小皮鞋的钱,省下来留着给他请个好点的律师吧。再见。”
不等那边再有任何反应,我果断挂断,将这个号码也拖入了黑名单。
动作熟练得如同呼吸。
重男轻女是糟粕。
无论它披上“重女”还是“重男”的皮,本质都是将孩子物化、工具化,用畸形的爱编织牢笼。
他们用“心头肉”的虚名囚禁我,用“为你好”的谎言剥夺我的希望,最终养废了那个被他们真正放在心尖上的儿子。
而我,挣脱了牢笼,飞向了真正属于我的海阔天空。
他们的凄风苦雨,再也淋不到我分毫。
我的好弟弟林晨,终于活成了他“真正”的自己——在监狱里。
挺好。
更新时间:2025-06-11 19:22:5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