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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苦心经营多年,把燕长庚送上了那把龙椅,得到的却是数十年的牢狱之灾,和冰冷的那一句:

  “你摄政已久,必有谋反之心,孤的后宫岂容贼子。”

  我知道,他怕了,他怕自己的龙椅坐不稳,他怕天下人发现他们的皇帝看似深沉智慧的面孔下只是空空如也的脑壳。

  过河拆桥,并不少见,只是我没有想到,曾经甜蜜相爱的夫妻也会有走到这一步的一天。

  1

  陵国三十年前建都洛邑,于膏腴之地,沃野千里,加之先皇勤政爱民,数十年来政局稳定,人民安居乐业。

  然先皇逝后,挑选皇位继承人却成了最大的问题。

  他与皇后恩爱备至,曾在朝野之上宣告:

  “孤与皇后共拥天下。”

  从此偌大的后宫只装得下这一份爱,但他们不止是多年征战伤到了身体根本,亦或是别的原因,多年来并未孕一子。

  皇后有一弟弟,从小长在先皇膝下,聪慧至极,颇有治国理政才华,年龄和声望都能担当得起皇位。

  而先皇仅仅有一个年幼的妹妹,也就是我。小小的年龄,这个年代不占优的性别,让我失去了所有的竞争力。

  不过,不论怎么说,我才是现如今唯一身上有着和先皇共通血脉的人。

  于是, 继位后的小皇帝便下令,未来娶了我的皇子,将会拥有优先继承权,以正国之血脉。

  从此,我的婚姻便和政治挂上了钩,从小便被各种势力虎视眈眈。

  即使我从小精通四书五经,熟记兵法战术,满朝文武只当我是未来明君的贤后,辅佐君王的军师。

  没人知道,我也想坐上那个位置,我也有野心。

  慢慢的,外界的眼光也成了我自己的认知。

  笄礼盛大庄重,满城张灯结彩庆祝我的15岁,束发加簪后,我便得选亲。

  那日的记忆,依旧清晰。这是我第一次见到燕长庚。

   他不像别的皇子那样意气风发、遍身正气。相反,他像一只阴沟里摸爬滚打出来的幼兽,眼中全是戾气。

  母妃不受宠,妒心使然,甚至试图残害佳妃,伤透了皇帝的心,从此打入冷宫,整日里疯疯癫癫的。

  皇上看着燕长庚那与母亲相似的眉眼,便每每无法忍受住心中的烦躁,慢慢地也就少来看望他了。

  朝野里的人诸多是墙头草,风一吹就跟着跑。于是,燕长庚很早就退出了他们心中未来皇帝的擢选。

  所有人都没把他当回事,我却一眼相中了他。

  他眼底的野心和我如出一辙,他野草般的命运和我亦有何区别。

  那一瞬间,我决定要把我的抱负放在他身上,没人看好,那我就带他走上那个巅峰。

  当我把手指向燕长庚的那一刻,四下沉寂。

  皇上一遍又一遍地试探我的口风,得到的只有一次又一次肯定的答复。

  燕长庚就在这一声声“愿意”中,眼里一点一点有了光,心里燃起了火焰,这是他第一次感到被人看见。

  皇上长叹一口气,终是依了我。

  他不相信我的婚姻能给燕长庚带来任何助力,在他眼里,这个三儿子早就被养废了。嫁给他等于我自动放弃了继承加持权罢了。

  大婚当日,坐在放满了枣仁花生的喜床上,他像个孩子得到心爱的糖果那样喜悦,掀开了我薄薄的红头纱。

  “你...为什么会选我?我...只是一个弃子。”

  他声音渐弱。

  “风光无限就是好事吗?至少我没有放弃你。从今天开始,我会把你扶上帝位,我说到做到。”

  他眼里闪烁着泪光,在晃动的喜烛映照下,像夕阳西下时的天空。

  那一晚,侍奉换水的丫鬟忙得不可开交。在一次次的波澜起伏里,我们曾一起失了神智,醉了春光。

  意乱情迷之时,他抱着我说:

  “我一定会好好待你。”

  未曾想到,最后我换来的却是一句:

  “这就是你最好的结局。”

  2

  如梦初醒,惨死于牢狱无人问津的我再次回到了年少时。

  命运再一次给了我选择的机会,这一次我不会重蹈覆辙。

  “孤的这几个儿子多得是文武双全之辈,今天拉出来给你见见,看看有没有相中的未来夫婿。”

  皇上瞥了一眼壮志满满的二皇子,看似端水的话里却藏不住面上的偏爱。

  他推着我的背就往二皇子面前走。

  “孤这个儿子文武双全,跟你一样爱读史书。孤那些个文官对他的欣赏无人能及,汾城的旱灾、并州的水患,孤交给他都办得妥帖。”

  我挑挑眉,努力遮盖住眼里的冷意和自嘲。

  说是让我选心仪的夫君,谁家选婿只说军功政绩,不说爱好特长,不找共同话题,更不谈花前月下的。

  “二哥哥自是仪表堂堂、玉树临风,本宫小时候常常瞥见练武场上二哥哥的身姿,当然也是无比仰慕。”

  我微微侧身行礼,略带羞涩的目光避免和二皇子直接接触,似乎给了他无比的自信,他听完这些连腰板都硬了三分,心里胜券在握。

  我不愿多给脸色,微微捎带着皇上的袖子往左,想让他继续往下介绍。

  “太子。”

  皇上继续说道。

  “孤的太子,喜爱琴棋书画,为人正直,待人和善,就是这政事吧,不爱沾,是吧,阿牧。”

  皇上轻唤太子小名,虽是略带抱怨的话,却听得出来依旧亲昵。只是太子燕长牧确实不爱参政,更不爱打打杀杀。整天文艺得很,画得一手好画。

  我抬眼直视燕长牧,前一世我从未认真打量过他。

  他丝毫不避讳我的目光,眼里笑意却越凝越重。

  谁也不知道,这样一个风雅俊朗的少年,未来会出现在沙场里杀敌数万,满脸的血痕遮不住少年将军的英姿。

  在燕长庚继位之后,疑心太重的他把剩下的皇子关的关,杀的杀,唯独放过了燕长牧。

  不是因为兄弟情深,而是因为燕长牧承诺镇守边疆,久久不归都,为他守好天下。

  他履行了自己的诺言,在都城的我婚后几乎没有见过他,直到我死的那一天。

  我死在冰冷的牢狱里,怨气深重的我难以合眼。

  燕长庚没有来看我,听说他在自己的后宫夜夜笙歌,补足了儿时的寂寞遗憾。根本不在乎我是否还活着。

  怨气化作鬼魂围绕在牢笼久久不愿散去。我想看看我的身后事,想看看是否有人关心我、在乎我。

  最终我等到了燕长牧,我最后的画面是看见他拿了一块红色的方巾盖住了我的眼,愿我安息。

  回到如今,看着那双熟悉的眼,我只得装作波澜不惊,盖在袖子下面的手却忍不住颤动,那份回忆太骇人,我不愿意再多想。

  他轻声笑了一下,低头说道:

  “长公主怎么看我看得失了神?”

  “登徒子。”

  我只是小声埋怨。

   皇上瞥了他一眼,倒也没有责怪,只是眼神提醒。

  他的话让我从痛苦的回忆中终于逃了出来,我长舒了一口气,心里竟有一丝感激。

  剩下八九个皇子寥寥,皇上环顾一圈,略微有点头疼,平日里还是公务太忙了,有些孩子他甚至一时间忘了长幼排序。

  “剩下的皇子你应该也有所了解,孤就不多介绍了,有没有喜欢的、想了解的,孤再给你说说。”

  “他是谁?”

  我直指坐在角落里的燕长庚。

  刚一进来我就开始注意他了,毕竟是上一世的枕边人,难以忽略。

  熟悉也好,陌生也罢,终是现在的他还毫无过错,本来我是不打算迁怒于少时的他的。

  但是,重生后我竟没有看到那双熟悉的幼兽般摄魂的眼。

  取而代之的是运筹帷幄、势在必得的他。

  我明白了,他也重生了。

  上天真是可笑,我曾以为是我冤屈太重才有了重来的机会,可恶人竟也有机会。

  我恨他,我就是要当众让他难堪。

  随着我的话,在场所有人向着燕长庚看去。皇上不免有些尴尬,半晌不知如何介绍。

  当着满朝文武、后宫诸位面前燕长庚万万没有想到我会这样做。他的眼神先是一愣,随之转向难以掩盖的恨意。

  本以为是可以再次利用的工具,如今却是一把锋利的回旋镖随时准备割他的喉。

  此刻燕长庚知道,我也重生了。

  3

  说来皇上也不是讨厌燕长庚这个儿子,随着时间的流逝,别说是厌恶他的母亲了,就连曾经宠爱至极的佳妃也快成了历史。

  他只是太久没有关注过这个儿子,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不了解他的习惯,更不了解他的脾性,甚至是长相早就在心里只剩下寥寥记忆。

  良久,他轻抚燕长庚的肩膀,倒像是在安慰自己,齿间憋出了一句:

  “三皇子长高了。”

  “父皇谬赞。”

  羞耻笼罩着燕长庚,在场每个人的眼神都像一根根刺扎进了他的心里,虽然灵魂早已当了权倾天下的国主多年,回到少时,渴求的父爱还是能刺痛他。

  一时间,他也没能控制住脾气。

  仅仅是一句“长高了”,哪能称得上是谬赞?

  所有人都能感受到场面的尴尬。

  皇上更是如此,他捏着燕长庚肩膀的手掌紧了紧。

  果然,这个儿子就是个孽种。

  燕长庚这样高自尊的人,一定很难受吧,不过对于我来说,这些哪够?

  我佯装无辜,装作对眼前的一切暗流涌动熟视无睹。

  “听闻几位哥哥都给本宫准备好了礼物,不知道三哥哥准备的是什么?婉儿实在是好奇。”

  几位皇子为了表忠心,都在选亲之前给我准备了一份大礼,多半都是名贵的物品,试图讨我芳心。

  就跟孩子抓阄一样,我若是看上了谁的物件就多加上了一份赢面。

  当时的我觉得这个流程太幼稚,并不曾唤起。

  直到后来,一次闺房撒娇中,我躺在燕长庚的身上,问他当年给我准备的是什么,他只能诚实地说道:

  “当时根本不抱希望,我这样的废皇子,连棋桌都上不了的棋子,从不曾奢望你会看上我。何况,我府里常年被苛待,根本没有余钱准备礼物。”

  当时的我自是非常心疼。

  如今,也成了我报复他的一个方式。

  我装作期待万分的眼神让燕长庚根本下不来台,如果眼神能杀人,我早已被他千刀万剐。

  但他每这样看我一下,我却觉得心里轻快了不少。

  当我刚想下一步怎么凌辱他的时候,没曾想却听得他轻声言:

  “我准备了。但长公主当真要当着众人面前接我的礼吗?”

  不怀好意的话语令我心中一颤,不免担心,但话已说到这个份上,没有回头路可以走。

  “三哥哥不必如此,本宫只是好奇,若是不方便拿出来,也就罢了。”

  思虑再三,我还是给自己找了个后路。

  本以为他会就此作罢,没想到他竟笑了笑,手轻轻撩开了自己的衣摆,慢悠悠地从腰带上取下了一串吊坠,装饰着的是一颗晶莹剔透的明珠。

  “这是我随身携带的腰配,名唤‘无忧珠’,是...我的母亲留给我的。”

  他停顿了一下,还是决定不顾及皇帝的脸面,提及了冷宫里疯疯癫癫的母亲。

  皇上面上冷了一下。

  场面一时尴尬,男子的贴身佩戴之物只能送给自己未来的妻子,还未选亲结束就接这样的大礼,等同于私相授受。

  我本以为这辈子我们带着记忆重生,他更会提防我,不会愿意让我来他身边。

  没想到,他竟还想把我束在身旁,不让我的婚姻惠及其他任何一个皇子。

  “这...不方便接罢。”

  “长公主可是嫌弃我的礼物低廉?我们母子贫寒,买不起金银珠宝,这个腰配已是我最宝贵的东西了。”

  他步步紧逼,非得让我接下礼物。而皇上又因这些话而无比生气,顾及脸面不好明面上表现,所以板着脸不说话。

  一时间,我不知道该向谁求助。

  “长公主不妨先看看我的礼物吧。”

  少年干净的声音响起,对我而言好像是救赎的圣光再次照射在我心灵里贫瘠的土地上。

  燕长牧给了我一个包装精美的礼盒,我一打开定睛一看,里面居然是一支喜烛剪。

  我顿时面上赤红。

  皇上也没想到自己的两个儿子居然都如此的不知羞耻。

  喜烛剪比燕长庚的礼物还要更令人直白,几乎就是把洞房花烛夜搬到了大殿之上,始作俑者却波澜不惊,平淡得好像是在说家常。

  “我想,如果你选了我,这会是必需品。”

  燕长庚身上的关注点瞬间转移了,他本该感到轻松,不料却心中一阵阵的酸楚,像握紧的拳头攥住了胸口。

  他不明白为什么燕长牧要这样做,他虽是继位热门,又本就是太子,站队他的文武百官遍地皆是,但本人对高位丝毫没有功利心。

  怎么会对梁婉动了想法?

  不过,这种房中秘物也拿出来,估计她也不会选,或许反而是帮了自己。

  他这样想。

  我咬紧了牙,燕长庚摆明了想看我的笑话,这一辈子我不能再嫁给他了,阴冷潮湿的地牢历历在目,冬日里铁锈粘着湿水,像游魂一样粘住我不放。

  我果断收下了喜烛剪,带着微微泛红的脸颊,不带女儿家的羞涩,厉声宣布:

  “我选太子。”

  4

  属于我和燕长牧的日子终是到了,我从长公主摇身一变成了太子妃,世人皆道我们郎才女貌、终成佳侣。就连喜烛剪也成了坊间姑娘们的美谈。

  那一天夜里,我们促膝长谈。

  没有寻常夫妻的枕边夜话,反而像是真正的政治合作。

  “你在那一天的礼物让我很尴尬,但我也感谢你给了我台阶让我不用嫁给三皇子。之后,我会打理好后宅,照顾好家人,但我们要约法三章,你可愿意?”

  我自顾自掀开了头上的红纱,燕长牧眼里的失落一闪而过。

  “你说吧,我听着。”

  他在床边坐下,声音像竹林里的甘露沁人心脾。

  “一不能放弃皇位继承人的争夺,我会尽一切努力扶你上位。二不能纳妾,我不接受和别的女人分享自己的丈夫。三未来我要你和我共享兵权,我不要当笼子里的金丝雀。”

  “那我岂不是吃亏了?”

  他眉宇微挑,嘴角含笑,浅浅倚靠在叠好的喜被上,眼神促狭地望着我。

  “哪里亏了?这可是万人之上的皇位。”

  “先不说你有没有这么大的本事。就说我自己吧,我可没那野心,也不想坐上皇位。再说纳妾,本太子可是京城里响当当的风流人物,那么多女子好逑,你独占岂不自私了些。更何况,夫人可别忘了,我文行武废,何谈带兵打仗。”

  虽说的都是实话,但燕长牧话里却有藏不住的兴味,我看穿了他的逗弄。

  我举起枕头就对着他的头砸去。

  “当我三岁小孩呢,逗我这么好玩是吧。”

  他笑着躲开,这时候的我们才有了那么点人间新婚小夫妻的情趣。

  “被夫人看穿了,知道了知道了,两只耳朵都听到了,我会如你所愿的。”

  “不过这个皇位真的有这么重要吗?”

  燕长牧思考再三,收起了眼神里的玩味,我顿时觉得他好像很认真。

  “有吧...难道你娶我不是为了皇位吗?”

  我问道。我从小养在太后宫里,和这些皇子们鲜有交集,和燕长牧更是几乎没有正面遇见过,上一世的经历也让我早就对爱情失望。

  除了为了夺嫡,还能为了什么呢?

  “那就...算是吧。”

  燕长牧吐出这句话,我感觉氛围不对劲,估计是戳穿了他的心思,终归是不体面的。我想缓和气氛,便举起了手,伸出小拇指,说道:

  “你刚刚答应了我,可不能食言,我们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幼稚。”

  他嘴上说着幼稚,可还是伸出来手,勾住了我的小拇指,轻轻摇晃了两下。

  “那就不争朝夕,只争皇位。”

  我说道。

  “好。”

  他说完径直翻了个身躺在我身边,随手捻去了火烛。

  “睡觉。”

  他冷冷说道。

  “新婚之夜,难道我们不...?”

  重活一世,我早已没有少女该有的羞涩。

  “夫人明天开始还要夺嫡,还要在家里当管家,更甚还要广读兵书时刻准备征战沙场,为夫的哪能劳累夫人。”

  我瘪瘪嘴,自动忽略了他嘴里的酸味,倒下来也呼呼大睡了。

  5

  日子过得很快,我和燕长牧的生活也算是相敬如宾。他对我很好,好的找不出过错。

  我有时候会想,日子这样过下去一辈子也挺好的,他是个很好的伴侣。

  这些天,我也一直在偷偷盯着燕长庚的动向,他不是以前那个什么也不会的少年。

  现在的他经过了上一世,好歹也是有了一些脑子,失去了我的助力,又被我当众羞辱一番,我觉得他迟早会有所行动的。

  可是等啊等,他好像是消失了一般,没有任何动向,越是这样我心里就越是不安。

  终于,危机还是如约而至。

  那天,我在太子府里梳妆打扮,丫鬟抚着我如瀑布般的黑发。

  燕长牧这段时间不知道去哪里了,已经很多天都没有在府里碰见他了。

  他曾经告诉过我,他也会努力达成我们约 定的目标,所以有时候消失一阵子是为了大事,让我不必担心。

  思绪万千之时,却听见门外的太监大声嚷嚷道:

  “长公主安康!皇上召见!请随我入宫!”

  皇上鲜有召见我的时候,很是奇怪。

  没想到的是,太监带我直接来到了金銮殿上,文武百官俱在,正是上朝时分。

  我一眼就看见了燕长庚,他站在最前面,看上去是在和皇上报告些什么,殿前跪着一个上了年纪的女仆。

  只能看到背影,但却隐隐约约感觉有点熟悉。

  如此对峙场面,不用说我也知道,是冲着我来的。

  我整了整神色,说道:

  “皇上找本宫何事?”

  “阿婉,是一件跟你有关的大事,不过也怪不得你,你也是无辜的,只是...”

  他一时间叹了口气,顿住了,看起来非常为难,但自古皇帝无情,哪来的真心为难呢?

  “就是她!没错!就是她!我绝对不会认错的!”

  佝偻的老仆在看见我的一瞬间,面目突然变得狰狞,像是落水的人终于攀上了藤蔓,指着我大声说。

  我困惑至极,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你可确定?”

  “老奴确定,她手腕上的心形胎记,我一辈子也忘不了。”

  燕长庚在旁边看似面无表情,但我能看出来他眼里尽是小人的阴狠。

  “所以,父皇,长公主真实的身世其实是先皇妹妹的女儿,是她和反贼将领江无涯私相授受后又被抛弃难产的遗腹子!”

  他跪下说道,每个字都想要置我于死地。

  我终于想起来,为什么看这老奴背影眼熟了。

  上一世,我曾在燕长庚府里见过她跟着侍卫匆匆离去的背影,那时候我问过他:

  “这是谁?”

  “一个案子的证人而已,婉儿不必焦心。”

  现在想来,原是他从一开始就有心收集我血脉含罪的证据,若是我嫁给了他人,他便公之于众,彻底让我所谓的在擢选继承人方面的优势消失。

  他一直是这样的人,从我第一次见他,为之着迷的那双眼睛里,就能看出难以遮盖的野心。

  是我被爱情蒙蔽了双眼,信了错的人。

  可想来他依旧是难当大用,竟真的把我的婚嫁当了一回大事,却抓不住夺嫡的真谛是才能是政绩,只有这些才能说服文武百官。

  “三皇子说这些真假难辨的事情是为何呢?就算一切是真的,难道我们大陵国还难容一个有开国皇帝血脉的女人吗?”

  “阿婉,孤可没有这个意思。”

  “回皇上,皇上没有这个意思,但是奈何不了下面有贼子心有不甘,妄想用这种方式污蔑别的皇子,以给自己谋个未来的机会。”

  我话里话外都在说着争夺皇位继承人的事情。

  文武百官都惊诧于我敢把夺嫡摆在台面上说,对于皇帝来说跟咒他早死,说他子嗣无真心毫无区别。

  我说这样冒险的话,只是为了赌一把皇帝听后无论真相如何都无法撤销掉明面上的婚约对未来皇帝选择的加成。

  若是真的如此下令,等同于皇上自己承认家宅不宁。承认皇宫里只有权利争夺,没有真心。

  “皇上,那老贼刀下沾了多少我国将士的血,和我国是何其的仇恨,人人得而诛之!”

  “皇上,长公主无辜,她也是才知道自己的身世。”

  “那也应该取消掉她长公主的身份,她依旧是我国的太子妃,还不够吗?”

  “老臣建议公开长公主的身份,否则那些家中子嗣曾为我国捐躯的百姓们在对着她献花的时候何其可笑,这是欺骗民众!”

  “公布身份你让百姓怎么看她!”

  一时间,文武百官炸开了锅,我再次像极了没有家的叶子随风飘零。

  燕长庚只是居高临下地看着我,眼神里的轻蔑愣是怎样都无法掩藏,此时的神情像极了上辈子在监狱看我躺在地上动弹不得满身恶臭和伤痕却无所谓的样子。

  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此时只能等待皇帝发落,试图赌一把,为燕长牧和我自己赌一个未来。

  可燕长庚不仅想让我失去夺嫡优势,甚至想再次置我于死地。

  “儿臣建议取消长公主的封号,丢进大牢,直到那老贼的项上人头被取回来。”

  他的声音轻飘飘地回荡在大殿上,恶毒得即使是皇上也眉间轻颤了些许。

  “江无涯的头颅来了。”

  少年褪去了青涩,一身墨色将军服,身上沾染着血气,迎风而归,手里提着血淋淋的头颅,也不顾血气是否冲撞到圣上,直奔大殿。

  是燕长牧。

  “这...这...这真是江无涯...反贼将领的头颅...”

  一位文官认出了头颅的面孔,惊恐地捂住了自己的嘴巴,发出似乎要呕吐的呜咽声。

  这是敌军将领,多少年来我国都没有将领能够打败他,只能用割地赔款忍耐着让他独占地盘练兵来维持现有的稳定。

  他怎么......

  上一世确实听闻过燕长牧在沙场上的传奇,确实是有平定反贼这一项。但如今的他才多少岁,几乎从来没有把心思用在学习兵书和练习武功上,怎么会如此轻易就直捣黄巢。

  难道......

  我心里大胆的想法逐渐清晰...

  面前的文武百官同样惊诧,只有虽不明所以但是一直是太子阵营的官员们腰板越来越直,面上难掩喜悦。

  “不愧是我儿!前几日突然找孤要兵,说要给孤一个惊喜,孤不相信,还给孤展示了功夫,你们猜怎么着?连黄洋老儿都打不过他,孤这才放心,没想到竟有此收获!”

  皇帝同样难掩喜悦,也不难猜到皇帝能同意他出兵,毕竟他和老二同样都备受皇帝喜爱,只是太子一直不愿意学习战场和政事相关,久而久之皇上也不逼迫他了,遂顺他意去了。

  燕长牧看了我一眼,良久的对视让我感到心安无比,好像有他在就不会有坏事发生。

  “现在,儿臣愿以江无涯的项上人头换太子妃全身而退。”

  “好好好!众爱卿怎么看?今日之事就当做没有发生过,如何?”

  燕长牧此举不仅解决了我国的心腹大患,还使皇帝从刚刚我制造的难题上全身而退,可谓是大获帝心。

  燕长庚被他瞪了一眼,又看面前局势不妙,手心都快攥出血来了。

  众臣看皇帝已有抉择,不敢多说什么,纷纷同意,顺便恭贺我国拥有了一位新的将星,能当大用。

  燕长牧不顾场面,直奔我跟前,用衣角偷偷擦干了手心的血,紧紧地牵住了我的手。

6

  回到府里,我取了伤药包,就褪去了他的外套,细细给他包扎着伤口。

  血气冲鼻,我却感到无比温暖安全。

  “我曾做过一个梦。”

  我先开了口,打破了沉寂。

  “梦里我嫁给了三皇子,无视了他的贼子野心,经历了和我母亲一样的命运,被抛弃被欺骗被利用,最后惨死在了地牢里。那个故事里的你同样拥有着无与伦比的将才。”

  我稀疏平常的语调像是在说着别人的故事,没人知道我回忆起这一切有多折磨。

  他却看出来了,他轻轻掰开我紧握的拳头,抚摸着我的手心,温柔至极。

  “我亦有梦,梦里亦有你,我梦见小时候我见你在池边戏水,丫鬟泼你你亦不恼,而是咯咯地笑着,从此我便对你一见钟情。”

  “可惜,最后你没有选我,为了逃避伤心,更是为了能让你过得更好,我主动请缨为燕长庚守护江山,让他的皇位坐得更稳。”

  “可我没想到,他竟狠心至此,直到我回到皇城,才发现你已含恨离去,我恨极了,没想到命运再给了我一次机会。”

  他的眼睛温柔得好像一汪泉水,满心满眼只有我。

  我重重地抱住了他,许久许久,直到我们都快喘不过气来。

  燕长牧笑意盈盈地望着我,说道:

  “我的夫人力气真是大。”

  “那能敌得过我的夫君上阵杀敌时的勇猛吗?”

  我也笑着回应。

  他似乎对这个称呼非常满意,眼里的笑意愈发浓厚。

  这一件事情过去之后,皇帝也看穿了燕长庚的狼子野心,何况他还不够聪明使得都是些小人的阴狠手段,于是皇帝渐渐愈发轻视燕长庚。

  他最终是彻底失去了继承皇位的机会。

  这些日子我和燕长牧过得极其满足,我们一同去探望战场老兵,一起施粥难民,一起散步,一起游历。

  变成了真正的夫妻同心。

  某一天,皇帝的派令到了。

  东边一小县良𭖂经历了旱灾,百姓们本就无粮无水,生活难过得很。又刚好离着江无涯割据的地盘很近,一些残兵败将便攻打了县城。

  燕长牧被派去处理这件事情,不知为何我总有些不好的预感,不想他一个人去,便主动提出要跟随。

  燕长牧担心我的安全,拒绝了好几次,还是熬不住我的撒娇,便答应了,但要求我待在城内不许迎战。

  良𭖂地势险峻,易守难攻。加上城内干 旱,老百姓们和士兵早已面黄肌瘦,难以抗敌,为了一线生机扛到现在。

  燕长牧果然是一员猛将,他单骑破敌,一天之内就击溃了围困在县城外的反贼残军。

  带来的粮食也足够让百姓和士兵们撑到下一批援军到达。

  那一天百姓夹道欢迎,当地的县官更是一脸谄媚,就差歌功颂德了。

  我们把带来的兵火全部往城里运送,准备在良𭖂再驻守一段时间,敌军估计还有一小部分会再次攻击县城。

  “太子果然如传说一般勇猛!我代表满城百姓谢过太子。”

  县官激动得直直跪下。

  燕长牧赶紧扶起他,他不太喜欢如此直白的讨好,尴尬地说:

  “这是我的职责,你快起来吧。”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他们怎么盯上了良𭖂。”

  燕长牧问的也正是我想问的。

  江无涯的兵力大部分已经被燕长牧剿灭,理应不存在这么强劲的残兵。何况,只围边境小城,不向境内继续发起攻势,动机难辨。

  “下官也不知道,可能是本城的居民都曾救济过来剿贼的官兵,他们仇恨在心。”

  县官的回答显然无法让我们满意。

  “我看城里出战的士兵多是老弱病残,你们怎么能支撑这么久的,那些年轻的战士去哪里了?”

  我提问。

  良𭖂的情况显然不对劲,这里几乎已经变成了全民皆兵的情况。可奇怪的却是几乎没有强劲的年轻士兵,只有年轻的百姓拿起镰刀主动保卫县城。

  按理来说,如果是出兵被剿灭的话,先牺牲的也应该是稍弱一些的士兵,怎么可能一个年轻气盛的将士都没留下。

  这不符合常理。

  县官只能支支吾吾回应,大概也是说的他们都牺牲了。

  没办法问出更多的东西,我们只得先决定住下,慢慢寻找线索。

  但没想到,当天晚上就发生了意外。

  那天晚上,浓重的烟味把我呛醒了,醒来时已经看见正在拿武器准备出门的燕长牧。

  “怎么了?”

  “县官叛逃,京中传来急报,皇宫被围了个水泄不通,父皇...父皇薨了...燕长庚反了,我们在县官的房间里搜出了和燕长庚的来往信件。”

  他眼里难掩对父亲离去的伤感。

  “我早该想到的,哪来的残兵,都是他在县里私养的兵,但我怎么也没想到他能做绝到这种地步,竟为了困住我们想要满城百姓一起陪葬。”

  外面时不时传来救火的声音,还有百姓和孩子被火灼烧时的凄凉叫声。

  我们的军火库夜晚被县官带着人一把大火烧了,本就干旱,城里的水几乎都是用来喝的,再加上城里被浇了不少油,火势越来越大。

  燕长庚认定了我们不会抛下满城百姓,想把燕长牧困在远方,自己称帝。

  “你听我说,你现在带一支精锐部队走,去京城将他正法,这里我来守。”

  我坚定地说。

  “不可能,我怎么放心你一个人在这里。”

  “你不相信我吗?我可是通读兵书的,我不是一个普通的女子。”

  “我知道,但...”

  “你忘了新婚之夜你答应过我的了吗?”

   我说道。虽然我也不是很有把握能够成功护住这一城百姓,但我们都困死在这里毫无意义,先送出去一部分算一部分。

  他思虑了片刻,眼里含着泪光。

  “若是我没见到你,皇位我也不要了,我便随你去了,能答应我吗?”

  “好。”

  我会尽力的,这一辈子能够遇见他,得到难能可贵的爱已是足够。

  7

  我带着余下的百姓跑到了最近的山上,在山洞里吃着剩下不多的粮食度日。

  好在,燕长牧留下的精兵也不多,我带着百姓和士兵用游击战术总算是打出了一条生路。

  但此时也已经过了半个月,不知道燕长牧怎么样了。

  想到这里,我加快了回京的步伐。

  皇城外,我看到了熟悉的身影在巡视,那是燕长牧的左右侍卫。我心中的石头落了下来。

  他们告诉我,京城和良𭖂的通讯早已中断,燕长牧派了大量精兵向着我们的方向赶,却一直没找到山里的我们,他早已急得患了心疾,让我赶紧去看看他。

  我直奔他的寝宫,燕长牧躺在床上,面无血色。

  “我回来了,我做到了。你答应过我,要好好的,你怎么没做到?”

  我靠在他身旁,泪如断珠,久久难以喘息。

  “我能做到的。”

  微弱的声音从头顶传来,他醒了,指腹轻轻地摩挲着我的脸。

  我大喜,直接吻住了燕长牧的唇。

  这整段时间,燕长牧都被我勒令躺在床上休息,直到身体基本恢复。

  他告诉我,继位大典还没有正式开始,现在他还不是皇帝,国不可一日无主,必须赶紧排上日程。

  他想和我一起走上大殿,面对百官的朝拜。

  就像开国皇帝和皇后那样,一双人一辈子,共享江山。

  我应了。

  他给我准备好了皇后服,让我当日里才能拆开,算是一个惊喜。

  于是,便急匆匆去准备继位大典的各种事宜去了,几日都没归殿。

  继位大典的日子很快就到了。

  我早早地起了床,任由丫鬟们给我梳妆整理冠发。

  却越看越不对劲,我的头发没有编成可以带上皇后册封大典那许多装饰的盘发,却被简单地束了起来。

  我不解,怕是有什么变动,便问丫鬟道:

  “这个发型是皇上吩咐的吗?”

  丫鬟立刻跪地表示,

  “是的,娘娘。奴婢们也不解,或许您一会儿拆开礼服就知道了。”

  我赶紧扶起丫鬟,可能是我之前带兵打仗过了,身上也多少沾了一些将领的威严和血气,把小姑娘都吓成这样了。

  “你领我去看看吧。”

  “是。”

  于是,她们把我带到寝宫,这里已经被重新布置过了,桌上摆着红色纸张贴着金箔的礼盒包装的礼服。

  我小心翼翼地拆开了,不想破坏太多。

  看见了礼服的一瞬间,我大惊,随机眼泪轻轻落下。

  我没想过,燕长牧竟会送我这样一份大礼。

  那是金光闪闪的皇帝服饰,甚至被改成了合适我的尺码,中间被加上了适合女性的收腰。

  一条大龙在衣服上活灵活现,那是我从小向往已久的图腾。

  我穿上了这套行装,整理好表情,一步步走向了金銮殿。

  殿里殿外被燕长牧的官兵围得水泄不通,我听见了他的声音回荡在殿内。

  “谁若是因为她是女子而反对今日的登基,就别怪今天我的刀不认人。”

  他力抗众议,要把我托举上那个位置。

  好在大部分臣子也听闻过我在良𭖂的功绩,对我的能力都有一定的评判,拒绝的声音并不多。

  只有一些其他皇子的党羽议论声纷纷,但刚提出意见就被抓了出去,就地正法,本就是乱党,死无余辜。

  燕长牧扶着我走向了皇位。

  众臣俯首。

  他站在我身边,对着我微微笑着。

  “众爱卿平身,今日起我和将军共享天下。”

  我学着先皇的样子大声宣布。

  “我愿俯首称臣,这一世为你守护江山。”

  燕长牧在我耳边轻声说道。

  终于,这一世我迎来了我爱的人,爱我的人。我摆脱了时代对于女性身份的限制,走向了那个最高的位置。有了燕长牧敌军不敢轻易来犯,我的政策也得到了推广,百姓渐渐过得越来越好。

  燕长庚乱京被抓后,在我就任的第三个月迎来了他的死期。那天我扮作了普通妇人,牵着燕长牧的手,藏在人群中,亲眼见证了他的死亡。

  他早已被牢狱之灾折磨得不成人样,即使是死前最后一顿送行饭,我也没有给他吃一顿好的。

  我恨他,如今也是时候让他走向自己的结局了。

  一刀落下,我没有眨眼,随后望向了身边的人,这一世,我要和燕长牧好好的。

  他转身看向我,眼里满是深情。曾经他偷偷看的那个小女孩,如今已经能独自担起大任。曾经他偷偷守护的女孩,现在已是自家夫人,他无比感恩,命运终于也是眷顾了他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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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更新时间:2025-06-11 19:22: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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